菠萝红豆羊肉叉烧

同人堆放处,国家一级诈尸选手

意气风发

写了一些我家oc的古风gb,是女将军x外族皇子,在lof上存存

*私设和套路都很多,只是自己写着爽爽,不要考据谨慎观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文笔超烂,写诗不会对仗的那种

*歌词出自百度百科




自那以后,魏荠总能看到江应晨的影子。

在黄沙漫天的大漠,风雪肆虐的北疆;

在深红色宫墙探出的寒梅枝下,

在冷清萧条的故人冢中。

 

魏荠屏退了随从,纵马在萧条无人的北疆行走。北疆的暴雪寒气逼人,像是刀锋在天地间穿梭,在过往路人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细碎的伤口。魏荠想到前些年这里曾是狼王旗下一支部落的聚居地,一顶顶风帐在暴雪中安然地驻扎在原地,北疆蛮子们穿着厚重的皮毛袄子牧着牛羊,不论是人还是牲畜,都在这贫瘠的极寒之地野蛮地生长。

而如今,狼王及其血脉被尽数诛杀问斩,作为叛乱的惩罚,北疆十八部向大周俯首,每年承担着巨额的岁贡,将大批年轻人作为奴隶送往大周。同时,北疆蛮子集体退出原驻地百里之外,迁往更加荒芜的无人之地。所以,现今所到之地,再无那些野狼一样的蛮人出没了。

然而魏荠却总能见到一人披着大裘孤寂地立在风雪之中,他从不回应她的呼唤,当她策马想接近他的时候,他就转身一笑,紧接着消失在天地之间。每当这时,魏荠就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她和江应晨的初见。

 

 

“…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八…”魏荠数着在前次战役中俘获的蛮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随手将一旁正在登记俘虏籍贯的副将招来,严肃道:“郑副将。”

“将军。”这位郑副将肃然应道。

“听说这次的俘虏里有那狼王的二公主殿下,好像还是什么…圣女?据说长相惊为天人,怎么我没在俘虏里面看见?”

郑副将梗了一下,无语地望向眼前年轻的大将,感觉先前在战场上弯弓挥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他心目中伟岸的形象算是完全破灭了。

这位圣上亲封的大将…总觉得眉眼间有点说不出的猥琐之气。

郑副将扶额道:“这位圣女殿下是狼王的直系血亲,自然要单独关押。大将若想看的话,去另外一边的俘虏营帐找她好了。只是…”

魏荠喜出望外,还没等郑副将“只是”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郑副将无语望天,大周年轻的战神,尊贵的宁王魏荠殿下,竟是如此一个好色之徒!

魏荠来到了传说中北疆圣女的帐前,随手掀开了帐子,屋里一阵浓重的药香味便扑鼻而来。一道冷光从眼前划过,魏荠敏捷地躲开直冲咽喉要害而来的匕首,凭借本能与偷袭者过了几招后,轻松地将其压制在身下。

她眯了眯眼睛,凝神盯着眼前的刺客,只见此人穿着厚重的北疆服饰,绣线细致而精美,乌黑的长发上别着象征着草原神的祭祀金饰,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北疆圣女了。

她轻巧地夺去了这位圣女手中的弯刀,放开了眼前人被她捏红的手腕,直起身子用北疆语开门见山地质问道:“你就是圣女?”

圣女冷冷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偏头过去咳嗽了几声,沉默着没有应答。

魏荠好整以暇地揣着手,看着被她踩住胸口,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的狼狈蛮人继续道:“可是我摸你的骨相,分明是个男人,又怎么会是传说中的北疆圣女?你把真正的圣女弄到哪里去了?卑鄙的小偷?”

眼前的蛮人方才开了口:“我就是圣女。”

魏荠挑了挑眉,仿佛在听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蛮人道:“我的名字是乌特尼连一……狼王殿下的第二个……儿子。”

魏荠终于绷不住表情,难以置信地质问道:“你男扮女装?为什么?”

乌特尼连一仿佛看智障一般地瞥了她一眼,淡定地说:“圣女只是一个名号,适格者百年难出,不论是男是女都可以为圣女,我们只不过是草原神忠心的仆从罢了。”

魏荠失望地撇了撇嘴,转念想到自己也是女扮男装才得以当上这大将军,竟然也奇迹般地释然了。

乌特尼连一又补了一句:“这是常识,尊敬的宁王阁下。礼尚往来,我刚才摸你的骨相,貌似也不太像个男人。”

魏荠抽了抽嘴角,忽然又觉得,这个传说中的北疆“圣女”,好像也没有刚刚看的那么好看了。

 

 

想到这里,魏荠幡然转醒,脑海里又浮现出江应晨那张平时冷静但苍白的脸,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正站在几乎能把人埋没的风雪之中。江应晨……这个名字,还是她给他起的呢。

 

 

安平六年,魏荠在阵前俘虏了北疆的大王子,北疆假意议和,她便顺势提出要将蛮族的圣女嫁到中原来,既作为质子,也作为两国友好关系的纽带。北疆那些蛮子原本并不同意,魏荠作势放出消息要将他们的大王子斩于阵前,他们那野心勃勃的狼王才出面做主,同意了她的要求。

虽然非常胡闹,但鉴于当今圣上也只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摄政王与她乃一母所出,背后又有护国寺的高手撑腰,她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

至于史官会怎么写她……去他娘的史官。她女扮男装这件事如果被外人所知,那才真真是留名青史,丢人丢大发了。所以,绝对不能让这个所谓的“圣女”阁下回到家乡到处宣扬。

乌特尼连一虽在阵后,消息却莫名的灵通,和魏荠朝夕相处了几个月,逐渐也熟悉了起来。当魏荠领兵回营时,他正心平气和地坐在将军帐的蒲团上喝白开水——关于这一点,也让郑副将足足失眠了好几个晚上:短短几个月时间,异族的圣女竟然已经和将军时常共处一室了!他一会儿没看着,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副将痛心疾首地写了封折子寄给皇帝,而远在帝都的摄政王殿下只是大笔一挥,轻描淡写地批复道:随宁王喜欢就好。

郑副将简直不知道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哎呦,”魏荠用北疆语幸灾乐祸道,“看来我们的二殿下不是很受宠啊。”

乌特尼连一眼睛都懒得抬一下,依旧专心致志地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啄水喝。

“怎么刚抓住大王子,那老狼王就来赎人了?我看你都快在我这将军帐里铺床睡下了,你那老也不死的爹就这么把你卖给我了?”魏荠说着,顺手卸掉身上的甲胄,俯身捏住了乌特尼连一的下巴,“圣女大人……你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乌特尼连一早就料到,只是眼角跳了跳,并不惊讶。他终于放下茶杯,淡淡地说:“然后呢?你班师回朝,启禀你们大周的皇帝,把我赐给你当小妾?”

魏荠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很大力地锤着乌特尼连一的肩膀笑道:“明媒正娶,正房总是能捞到的……毕竟像你这么好玩的人,在大周可不多见。”

很明显,乌特尼连一并不想被“明媒正娶”,并且魏荠的铁拳实在是让他脸色有些发绿,他侧身躲开了魏荠的骚扰,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好玩在哪里。但大局已定,乌特尼连一知道,自己恐怕是必须要南下了。

“喂,”魏荠消停了一会儿,又来骚扰他,“你有汉文的名字吗?别装了,我知道你会说中原的官话。”

乌特尼连一看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睛,不禁叹了口气,换成官话说道:“没有。不过我的名字,在你们中原话的意思里,应该是‘晨’——‘早晨’的那个‘晨’。”魏荠哦了一声,说:“不如本将军赐你一个。既然是晨,那我以后就叫你‘江应晨’好了。——是我母后的姓氏,反正你日后总得嫁到我府上来,不如就先入乡随俗一下吧。”

乌特尼连一——江应晨叹了一口气,感觉就算自己反对,这个女中豪杰约莫也不会听的,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自己易姓更名的噩耗。

过了几日,北疆议和,魏荠接到皇命班师回朝,带着她征战沙场的“战利品”——俘虏、土产无数,外带北疆圣女——江应晨一只,春风得意地走过长安的街道,引得掷果盈车,无数贵族小姐芳心暗许。

江应晨蒙着面骑着白马跟在魏荠身后,为了满足魏荠的恶趣味穿着一身北疆特色的红裙,手腕上还象征性地戴着一条银链,末端系在魏荠的马缰绳上。他看着此番热闹的盛况,没能酝酿出背井离乡的悲哀之情,反倒是暗暗担心起魏荠如果身份暴露,会不会被失恋的中原姑娘们集资暗杀。

“不过现今看上去,还是我比较容易被她们暗杀。”江应晨默默地想道。

——毕竟,现在他的身份是宁王用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的“王妃殿下”。

 

 

魏荠纵马向更深处的雪原走去,全然不曾听见副将在远处的劝告和呼喊,她想到江应晨做她的“王妃”,这一点总是叫他感到屈辱,或者是别的什么,每次她这样叫他,他的耳根都会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潮红。

 

 

在王府的生活应当是比较无聊的。魏荠每天上朝回来,总是见到江应晨裹着大裘坐在落雪的庭院里,也不知是不是在想念家乡。寒梅映雪,江应晨用冻得通红的手指笨拙地抚过古琴,弹出几声生涩的琴音。“不该是这样。”魏荠想道。江应晨应当吹奏幽怨呜咽的羌笛,在北疆那有着疏疏寥寥群星的天空之下,冷冷的银白色的月光之间,而不是像个中原书生一样抚琴和歌。魏荠想着,“他身上还是有种蛮子的野性。”

——但她莫名地,并不讨厌这种气质。

此时江应晨偏头捂着唇咳嗽了几声,她忽然想起其实这个北疆二王子身体羸弱,经不住中原这样湿冷的冬天。于是她大步踏进别院的门槛,将他强行带回了屋子里,生起炭火,又在他新穿上的中原的宽袍大袖中塞了一个铜手炉。

江应晨疑惑地看了看她,魏荠并没有说话。良久,她忍不住问道:“你想家了么?”出乎意料的是,江应晨摇了摇头。魏荠不解,江应晨缓缓地开口道:“你在神龛中居住过吗?——没有自由,没有思想,你可以是神,可以是一个象征,可以是人民的慰藉,但你唯独不能是自己。”魏荠隐隐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落寞,不由得轻轻攥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江应晨继续道:“我……我很感谢我的父王。如果不是他用秘术将我救活,那么我从出生起就应该是个死胎。草原的神女……都是半生半死之身,我也一样。我不能算是个真正的人。”

“什么意思?”魏荠轻轻地问道。

“父王……北疆的狼王用百毒支撑我的身体,我才得以存活,因而如此,我才配得上神位,受到牧民的膜拜。我和毒蛊相生相依,它们以我的身体为养料,同时也支撑着我的生命——我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蛊毒,我的血液……可能一滴就能毒死方圆一里内所有的野草和毒虫。不过,我也注定因此活不过二十五岁。”

魏荠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却被江应晨制止。

“我……我偷来了二十五年的生命,本该满足,本该回报族人。但我狼子野心,总是奢求更多的东西。”

“比如什么?”魏荠轻轻地问道。江应晨笑了笑,没有答话。

“中原很好,宁王殿下。我很喜欢这里。”江应晨如是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春天很快到了。魏荠告了假,总是带着她的“王妃”游山玩水。魏荠知道他们之间只不过是所谓的“政治联姻”,对方还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病弱男人。然而每当她和他并肩纵马时,她总会侧目去看江应晨难得露出的浅浅笑颜;每当她靠近他,他的脸上也会浮现出一点红晕,有着外族血统的他鼻梁高耸,眼眶深邃,如果去掉那挥之不去的病气,客观来说,其实是个俊秀非常的男人。江应晨虽然外表腼腆恬静,其实内心还是有野狼一般在雪原中摸爬滚打,与生俱来的风霜气质。

只是他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魏荠在江应晨的身边总是感到很安心。她来到世上二十多年,不论是在护国寺随着前任老将军学武时、在华丽的宫殿中倚靠在母后的膝头时,还是穿过辽旷的大漠,在殷红如血的落日下恣情地扬鞭纵马时,都不曾有过像是现在这样的安心。

这是什么感觉呢?魏荠也不能给出答案来。

那年中秋,魏荠参加完宫宴,携了几壶桂花酿与江应晨在别院中品酒赏月。良久,江应晨忽然喊道:“魏荠。”

于是她侧头去看。江应晨似乎是醉了,他素来苍白的脸上带着醉人的红晕,忽然凑上前来,扒住了魏荠的袍袖。他用生涩的中原官话轻轻地在魏荠的耳边说,“嗯……良宵易逝……”魏荠乍然扣住了他细瘦的腰。

此时长安放起了烟花,在此起彼伏的爆响声中,江应晨轻轻地比了一个口型,魏荠看懂了什么,忍不住把他按在桌子上,含住他柔软的双唇。

“嗯,有点凉,还有桂花的味道。”魏荠分神想到。江应晨挣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女子压在桌上,魏荠不耐烦地轻轻扣住他的手,他想了想,便顺应自然地不再挣扎,让这个吻绵延下去。

北疆的男儿,怎么可能因为区区桂花酿酒就显出醉意,魏荠和他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趁着酒劲,才敢大胆地表达罢了。

烟花姹紫嫣红地在天空中盛开,中秋良夜,金吾不禁,长安万人空巷,欢声笑语喧杂,唯有一方王府别院,寂静得出奇,情浓得不可思议。

 

 

关外风雪逼人,魏荠在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中呼出了一口寒气,忽然想念起边塞特有的烧刀子,烈酒入喉,身心都变得滚烫,糖水似的桂花酿与之可不能相提并论。江应晨虽然时常像中原的十里桂花一样清俊,但魏荠更愿意将他比作烧刀子。他的心里深深地烙印着草原的气息,那种气质和他书生似的外表杂糅在一起,矛盾又性感得要命。

 

 

江应晨骑射不错,也很会用弯刀。若不是体力太弱,想必在草原上也是猎狼射雁的好手。然而长安并无什么豺狼虎豹,江应晨那把刻着古朴蛮语的精致弯刀也只好大材小用地把每天都想溜进别院的魏荠轰走。中秋那天魏荠突发奇想,压着江应晨玩了些非常大逆不道的花样,让没见过世面的北疆二王子对中原人的奔放不羁颇为震惊,感觉从此丧失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于是江应晨真心实意地生起了宁王殿下的气,连续一个月都没让魏荠踏上别院的门槛半步。

不过在魏荠给他带来一只小鹰作为赔礼之后,江应晨还是没能禁得住诱惑,非常爽快地原谅了魏荠。虽然后来又结结实实地见识了一番中原纸醉金迷的低俗风气,终究还是没能对着她无辜的表情发作出来,真是可喜可贺。

江应晨给小鹰起名叫“格尼利亚”,据说在蛮语里是“山茶花”的意思。魏荠看着江应晨熟练地训着鹰,忽然感觉日子就这样下去的话也很不错,没有战争刀兵相向,没有朝堂的争论无休,只有这一方王府的别院,就足以安乐一生。

 

只是“命运”这无常之人,向来不会顺遂人愿。

 

安平九年,北疆狼王部打着夺回圣女的旗号再度发动了叛乱。江应晨作为质子,自然不应该得到太好的待遇。魏荠被她那当摄政王的兄弟数次召进宫谈话,要求她和江应晨保持距离。虽然江应晨在名义上已经是宁王的“妻子”,但他仍旧是北疆的圣女,这一点已经足以让中原人忧心。

朝堂上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北疆此次来势汹汹,大军压境。江应晨即使深居简出,也知道魏荠顶着的压力有多大。他摸了摸格尼利亚毛茸茸的鸟头,看着床头寒光闪烁的弯刀,不禁叹了口气。

落叶萧索,中秋好像又快到了。

一日,魏荠带着未消的怒气踏进王府的大门,屏退了所有家仆,一头扎进江应晨居住的别院中。江应晨坐在原位没有移动,只是略微偏了偏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魏荠像往常一样揽住了他的腰,伸长了脖子,就着江应晨的手喝了口茶润喉,忿忿不平地骂道:“一帮酸儒……腐朽的老东西。”江应晨道:“又被弹劾了?”魏荠哼了一声,仿佛很不屑似的,忽然说道:“后日……我就要整装出征了。你就留在王府,我交代过总管老头,不会有人来欺负你。”

江应晨顿了顿,语气古怪地说:“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会任人摆布的小可怜吗?”

魏荠直觉一动,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晰,就被一把弯刀抵住了咽喉。

江应晨说道:“你最好不要乱动,宁王殿下。神女巫术的剧毒,中原可找不到解药。”魏荠惊讶地瞪着眼,想要去看江应晨的脸,但他却低着头,让长发凌乱地披在脸上。“中原人与我族本就势不两立,怎可能因为可笑的通婚就能世代交好?宁王殿下,您真是糊涂啊。”

魏荠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江应晨继续道:“你和我初遇那天,明明是看出我想杀了你的,是不是?”他不自觉地抬了抬头,终于让魏荠看见了他眼中的痛苦。他拿着弯刀的手微微地颤抖着,魏荠轻轻捏住了他的手腕。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父皇,就是现在的傀儡皇帝,在我出生时听信那妖道的谗言,认为我是会克死父母的扫把星,便把我送到护国寺去,给我冠上外家人的姓氏,不允许我入宫半步,还要我从小女扮男装,对外宣称我是异姓王所生之子——我十二岁时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母。”魏荠说,“不过幸好,那时前任大将军魏平卸甲后,总是待在护国寺,他听说以后主动请命收养了我,现今我的武艺都是儿时跟着他学的。后来我联合我在宫里的兄弟发动政变,里应外合,终于把那狗皇帝伤到人事不能自理,我才得封亲王之尊,还能如愿上阵杀敌——听起来挺神奇的,是不是?”魏荠耸了耸肩。

江应晨听她轻描淡写地将那些腥风血雨一笔揭过,忍不住感到心疼,但又迅速冷静下来,皱眉道:“你想拖延时间好叫家将来帮忙吗?宁王殿下。”魏荠道:“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太过于被伦理道义、家国情怀拘束住的话,你只能度过一个相对痛苦的人生。”江应晨听她顾左右而言他地含沙射影,懒得和她纠缠,开门见山道:“带我去见你们大周的皇帝。”

“——哪个皇帝?现今的那个老傀儡?还是我的兄弟安王?”魏荠插嘴道。

“哪个都一样。”

“当然……不可能。”

魏荠笑了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下江应晨的武器,将他摁在地上,随意地说:“武功有所松懈啊,圣女阁下。”江应晨冷笑了一声,轻轻说道:“您倒也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啊。”魏荠忽然升起一点没来由的危机感,忽然感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在模糊间她感觉到江应晨把她扶到了他的床上,淡定地说:“不过是在茶里下了一些普通的迷药,按照您的体质,约莫几个时辰就能醒来……好梦,我的大将军。”

随即他提着刀决绝地出了门,隐隐约约之间,魏荠看到他的身影穿过曲水流觞的小院回廊,随即消失在了视线里。

几个时辰后,魏荠被焦急的郑副将一碗凉水泼醒,方才知道,江应晨竟然单枪匹马径直入宫,放药迷倒了所有的卫兵,将尚能喘气的老皇帝一刀斩了,举朝大惊,安王按照老皇帝前些日子拟好的圣旨成了新皇,领兵制服了江应晨,将他关押在重重天牢之下等候审判。

魏荠暗骂了一声,意识到江应晨的武力远远超过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一点,而他能畅通无阻地入宫,安王在其中一定发挥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她披上朝服,快马加鞭地入了宫,紧急求见了安王——新的皇帝,白恪。

白恪正坐在一片狼藉的御书房里,淡定地将群臣遛得团团转,那个传说中的护国寺高手时鸣羽垂着手,一言不发地侍立在他身后。魏荠冲进御书房,单刀直入地质问道:“北疆圣女现在何处?”白恪抬眼看着她,挥手让群臣跪安,道:“殿下,是时候写张休书了。”

“什——凭什么?!”
“凭他是北疆逆贼,假扮女儿身,欺骗亲王,野心勃勃地潜伏在我大周皇族,杀害老皇帝——这样的罪行,还不够吗?”

“他能进宫,明明背后是——”魏荠忽然住了嘴,咬牙道,“你想怎么办?”

白恪笑了笑:“我要你今日就挂帅出征,在阵前斩北疆质子,以扬我大周国威!”他歪着头道:“你从?还是不从?”

“你——!”魏荠愤怒地抽出佩剑,正欲暴起,却感到一股巨力压在手上,硬生生将她的佩剑打到了地上。她抬起头,看见时鸣羽正皱着眉垂眼盯着她。魏荠知道,自己的力量远远不能与其相抗衡,于是愤怒地锤了一下地面。

“携带配剑会见皇帝……宁王殿下,你是不是有些太自由散漫了?”白恪招了招手,时鸣羽就回到了他的身侧,他伸手随意在时鸣羽的长发上撸了一把,补充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好现在就斩了这蛮族逆贼,来人——”

“我从!”魏荠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她握紧了拳头,向着新皇殿下行了一礼,不置一词地甩手离开了御书房。

时鸣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袖着手不屑道:“你们这些皇族……我真是看不懂你们。——不用去追她么?”白恪勉强弯了弯嘴角:“不必。她一向说到做到。”

翌日,魏荠脸色阴沉地骑着马,领兵向北疆进发,江应晨双手被反缚在背后,重心不稳地在马上左摇右晃,颇感头晕,干脆直接靠在了魏荠的怀里。已至深秋,江应晨作为罪人自然没了他惯穿的那件大裘,身体凉得像冰,昨夜又被拷问折磨,毫无戏剧性地发起了高烧。魏荠感觉到怀里人在瑟瑟发抖,冷哼了一声,驱马跑得更快了。江应晨被忽然狂奔的马颠得止不住咳嗽,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后方,军医陈倩疑惑地戳了戳郑副将:“将军和那蛮子……为何同骑一匹马?”郑副将——郑荣麻木道:“哦,可能是因为将军说,怕那蛮子又偷偷逃跑,这样更容易押送吧。”于是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用痛心疾首的目光凌迟着魏荠远去的背影。

 

到阵前,魏荠被众将簇拥着,大军逼近蛮人的军队,魏荠顺手将江应晨扔下了马。

江应晨结实地吃了一口土,随后又被提着长发强行拎了起来。他知道北疆的将领一定已经认出了他,他高烧不退,听什么都忽远忽近,仿佛梦中。模糊间听到魏荠在用北疆语与那边喊话。随即,魏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换回中原的语言对副将说道:“斩。”

郑荣应了一声,一脚把他踹跪在地,将宽背的砍刀高高地扬起——

江应晨闭上了眼睛。

 

江应晨感到自己身处黑暗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北疆草原上的日子,全身坠着沉重的祭祀金饰,在充斥着檀香和药香的小庙中昏昏沉沉地度日,麻木地接受民众的朝拜。他早已毒入骨髓,一直十岁前,每天都需服用大量草药续命,苦涩得难以想象,每晚仆从总会撬开他的嘴,强行把药汤灌下去。江应晨不愿承认,但他其实早已厌烦透了这样的生活。直到……一个身披甲胄的身影闯进黑暗的庙宇,他终于被强行拉出了这座华美的囚笼——

重见天光。

江应晨不安地颤动着睫毛,轻轻地喊着魏荠的名字,随后猝然从梦中惊醒。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座明显带着关塞特色的土屋。

“醒了?”时鸣羽倚着门框说道。

江应晨偏头打量着时鸣羽,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在长安的日子里从来深入简出,并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个俊美得几乎带有妖气的男人。时鸣羽“啧”

了一声,简短地解释道:“我是护国寺的时鸣羽,你们家大将军拜托我保护你。”江应晨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疑惑道:“可我不应该已经……”

——死于阵前了吗?

时鸣羽用手梳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在江应晨看来简直莫名像宫里那只天竺进贡来的雄孔雀。他颇为嘚瑟地说:“障眼法,没人比我更擅长了。”

 

此刻,魏荠在将军帐中满脸阴郁地任由陈倩给她包扎伤口,格尼利亚站在她的肩头梳理着羽毛,她无聊地看着格尼利亚,轰走了今日第六个想来探望的副将。“那只臭孔雀能照顾好他吗……发了这么重的烧……不对,我怎么又在想他!真是气死我了!”魏荠本来撑着头安静地发呆,忽然握拳重重地砸在本就不怎么牢固的木桌上,可怜的桌子崩出了几片木屑,把陈倩吓了一跳。陈倩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魏荠的神色,斟酌着安慰道:“将军不必忧心……这仗若是打完,您自可去找江大人。到时候,就连陛下也不会阻拦你们的。”魏荠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她淡淡地问道:“在凉州的部署,都没问题了?”陈倩应了一声。魏荠振奋精神,提起她那把玄铁大弓,不顾包扎还未结束,就大步出了营帐。

“全军听令,”她说,“速攻凉州,把卑鄙的蛮人赶出大周的领土!”

 

 

“真是一段漫长的回忆。”魏荠想。后来,凉州一役大获全胜,蛮人仓皇撤退,大周的军队夺回了数座城池,她却在战争中身中暗箭。箭头上淬着北疆特制的剧毒,药石罔效。想到这里,魏荠笑了笑,远处忽然传来鹰啼,她伸手去接,一只大鹰叼着新鲜的狼肉安然从高空降下,落在她的肩头。

 

 

魏荠嘴唇青紫地躺在帐中,昏迷不醒。陈倩急得团团转,郑荣又急报蛮人再度来犯,没有魏荠的压阵,蛮人已经隐约猜测到主帅受伤的事实。

此时她听到巡逻的将士高声的呵责,不由得向那处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素布长袍、书生模样的男人被卫兵拦下,正在解释着什么。他的身后,一个穿着锦袍的高大男人揣着手正抬头望天——陈倩认出,那是是护国寺的时大人。那么,前面的那个“书生”就是……北疆质子,江应晨。

陈倩大惊,赶忙迎上前去,堆起笑容道:“时大人。您……怎么把他给带来了……?”

时鸣羽无辜地眨了眨眼,说:“他威胁我。”陈倩心说你武力比我们将军还高不知多少倍,竟然还会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家伙威胁,真是臭不要脸到了一种程度。然而,她表面上只是继续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殷勤道:“这……这样啊……那赶紧进来坐坐吧,外面多冷啊呵呵呵呵呵呵……”

江应晨却没有动,他忽然握住陈倩的手,认真地说道:“陈军医……我,我有办法救她……”

陈倩僵在了原地。

“我警告你,”郑荣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如果我发现你是蛮子派来的奸细,你这回可真的会人头落地。”

江应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那您也只能相信我了。只有我这个圣女懂北疆毒蛊,其他人就算来了也是只会下毒,不会解毒。”——虽是这样说,江应晨越是检查,越是发现这箭头上的毒并非一般制法,极可能是禁术中的一种,和自己体内的毒蛊出于同源,普天之下,除非用更强悍的毒物来压制,否则没有任何解法。他侧头看着气息微弱的魏荠,心知只有这一种方式能续她的命。

他转头对着陈倩笑了一下:“我需要一些药材,麻烦陈小姐和郑大人可以帮我寻来……”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方子递给陈倩,陈倩展开后惊道:“这……分明都是剧毒之物!”江应晨耐心道:“王爷中的毒乃是神女秘术中的禁术,只可用最强悍的毒来将其消灭,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方法。”他顿了顿,“王爷……是我心悦之人,我自然不会害她。若是她死了,我会立刻自杀,给她陪葬。”

陈倩与郑荣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江应晨,缓缓退出了营帐。

江应晨舒了一口气,贪婪地描摹魏荠的眉眼,想道:“瘦了……”他轻轻地把脸颊贴在魏荠垂在一旁的手背上,像是虔信者面对救赎一般温驯乖巧,良久没有动弹。很久之后,他起身找到炊事房,借了一些器材,拿出一把银制小刀,捞起衣袖狠狠地剜下一块血肉。

——那些药材都不过是辅助罢了,世上真正的至毒之物,除了他这个“草原圣女”,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呢?

格尼利亚闻到血腥的味道,尖锐地鸣叫了一声,江应晨笑着将它放出帐子,随它到处捕猎去了。很快他止了血,随手抹掉疼痛引出的泪花,扯下衣袖在伤口上草草包扎了几下。他将血肉和药材混在一起煎熬,想到可以救下她的性命,竟全然感觉不到疼痛,高兴地哼起草原的古朴小调。他已经想通了,管他什么大周,什么北疆,他都不要了——他只要他的宁王殿下,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至于他,左右活不过二十五岁,如果剩下的时间都能看着她,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熬好的药汤澄澈透明,甚至散发出一股异香,江应晨亲自端进营帐喂给魏荠,兴许是有些腥味,魏荠在昏迷中皱起了眉,抿着嘴不肯喝药。江应晨无奈,只得自己灌了一口,缓缓俯下身,嘴对嘴将药渡给魏荠。

咳,确实有点腥。

魏荠一日复一日地好转,外界战事正酣,郑副将代理了所有统领事务,陈倩也忙于给将士们包扎伤口,一时间,将军帐竟像是被人遗忘一般,只有江应晨日日夜夜地守着昏迷的魏荠。偶尔时鸣羽会来看一眼,随后很快又啧啧地离开。

江应晨时而会在帐前放飞格尼利亚,雏鹰早已长成矫健的大鹰,它敏锐地感到主人的身体在日渐衰颓,不安地轻轻抓挠着江应晨缠满绷带的左臂。江应晨总是笑容满面,好像被幸福浸泡着,将格尼利亚放出去狩猎后,他又会回到魏荠的营帐。不过很快,他也不再出帐了,所有的药材也交由手下的卫兵去煎煮——只是敷衍他们药引是某种异兽的血肉。

他左臂几乎已经见不到皮肤,只剩下森森的白骨。江应晨自恃有神女秘术吊着命,没了左臂,他又在腿上下了刀。他很快不能行走了,干脆就住在了魏荠的营帐里,有必要的时候,他总是膝行着,或者缓缓地用右手拖着身体爬行。

陈倩发现了他的异常,江应晨宽袍大袖下的身体简直令她这军医都不忍再看。当他每每像是献祭一般笑容满面地凌迟自己时,陈倩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魏荠恢复地很好。某天她甚至忽然惊醒了片刻,江应晨安抚着她直到她又沉沉睡去。“睡吧。”江应晨想道,他知道,当魏荠完全康复的那一天,就一定是他的死期。但他并不遗憾,在人生的最后能待在她的身边,这已经是神的恩赐,是他在北疆那些年从不敢奢求的自由。

第四十八天时,魏荠终于醒来了。江应晨此时正伏在她的身侧熟睡着,魏荠一动,他又立马惊醒了。他惊喜地看着魏荠,像是看着世上最珍稀的无价之宝。江应晨眨了眨眼睛,缓缓开口:“殿下……”

他怕她还在怪他那天在别院一言不发地离开。

魏荠什么都没说,只是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江应晨无法动弹,只是从眼中落下泪来。他们皆一语未发,却好像说尽了千言万语。魏荠的身体因为剧毒仍在虚弱之中,很快又被江应晨哄着睡着了。

清晨时鸣羽又来看了一眼,对江应晨身上散发出的死气毫不掩饰地唏嘘了一声,江应晨请求他将自己带走——他知道,如果魏荠发现了药的原材料,她决计不会再喝哪怕一口。这已经是第四十九天,决不能功亏一篑。江应晨又吻了一下仍在熟睡的魏荠,轻轻地说道:“殿下,务必要活下去。”

时鸣羽看不下去,把他扔在陈倩的帐子门口,就大步地离开了。

陈倩大早上起来,在营帐门口捡到了只有四肢只有右手还有少许血肉的江应晨一只。江应晨已是将死之人,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息,艰难地对陈倩说道:“最后一次……熬药,请用我的心……心头血,仍照之前的方子煎熬,我……我怕是不能等到殿下康复的时刻,请陈小姐帮我给她带句话,就说……我很想她,一定要长命百岁。”他说罢,拿起弯刀刺入自己的胸口,鲜红的血顺着刀刃的沟槽流下来,一滴一滴汇成细流,落入瓷碗之中。江应晨痛得大笑起来,断断续续地唱起蛮语的情歌,陈倩听懂了一些,他在唱:“远望多彩的群山,遍结鲜果的群山,是我们二人,可以安居的群山 ……”

——————远望斑斓的群山 

矿石富饶的群山

同温柔的恋人在一起

此生幸福不变 

松树和榆树两个 

随着枝叶轻摇 

情致绵绵的你我 

终生幸福不变

终生幸福不变。

长生天至高无上的草原之神啊,请垂怜我吧——让我下辈子仍能与她相遇——

江应晨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最终消逝在了辽旷的天空之间。他半跪在黄土间,保持着穿心的姿势安静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没有痛苦,带着昭示着幸福的浅浅笑颜。

不久后,魏荠完全康复,纵马又投身战场之上,带着上万将士的亡灵,几乎全灭北疆十八部。那老狼王被魏荠生擒,连同北疆贵族一道,被魏荠斩于阵前,北疆残部俯首称臣,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魏荠带着军队班师回朝,拒绝了所有的封赏,回到寂静无人的宁王府,自我封闭起来。几月之后,她自请驻守边疆,从此自死,也没有再踏进长安的土地。

 

魏荠在茫茫的风雪中站定,肩上停着格尼利亚,终于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江应晨。恍惚之间,她又看到江应晨站在碑旁,安宁地笑着,披着他那件大裘。故人安然地长眠于北疆雪域的地底,像是普通的中原百姓一样,只有一方寂寥空落的墓碑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上书:江应晨三个汉字,底下有一行小小的粗糙字体,刻着:宁王魏荠敬立。

她将终生驻守于此,陪伴她的王妃。

 

荠麦青青雪初晴,长鹰羌笛应望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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